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绝不是“我站在你面前,而你却不知道我爱你”。至少对我来说不是。于我这种性格咋咋唬唬的人来说,对方不把“我爱你”这三个字听得耳朵都磨出茧子来就算是不幸中之大幸了。我是个善于表达自己感情的人。“会哭的孩子有奶”吃这句话不是单纯的公益广告,它需要长久的练习和深刻的理解。所以本着学到老活到老的精神,我把这句话贯彻到了我生活中的每时每刻,以至在我连续称赞了肥肠粉铺子老板很多次他家撒在肥肠粉上的酥豌豆非常可口以后,老板终于忍不住对我说,“不然下次我给你加倍来点?”“不加钱?”“不加钱。”看看。所以“会哭”和“有奶”——作为比喻界较为滥俗且不太文雅的修辞方法,间接地告诉了我们在充分表达自己充沛的情感基础上,我们会有一个丰富且有很多酥豌豆吃的人生。但是今天我不是来讨论酥豌豆的。再这样说下去的话我可能就会开始一篇专题报告成都肥肠粉的记叙文了。这不是我的初衷。我的初中在郫县。不对不对。我的大脑可能比较反对我回忆起我的初衷,所以它专程发布了无数项干扰我的指令出来和我斗智斗勇。毕竟那是我和它都不愿意想起来的过去,现在和将来。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是我,我的生,和死之间的距离。是我和正常人之间的距离。也是我曾经入院的7楼病栋和-1楼便利店之间的距离。对于大部分免疫系统受损的患者来说,我们或多或少都要与周围的很多东西保持距离。这个距离可以是囊性肺纤维化病人间六尺的距离,可以是化疗期病人同寿司生鱼片各类新鲜蔬菜沙拉间数都数不到头的距离,也可以仅仅是骨髓衰竭期病人和所爱之人能够拥抱的距离。这个距离有时长到令人头痛,有时又短得令人可笑。但在医护人员严肃到快要电闪雷鸣的脸上,这就是界定我们生和死的距离。我们不能作为正常人去品味这个人生,却能保持活着这个状态的距离。而为了界定这样的距离,我们被立下了很多在正常人看来不合常理,甚至不通情达理的规矩。像是和外科医生手术前同款的洗手方式。从指缝到指尖到大手指根再到手腕,每次我在外面上完厕所出去洗手的时候都会引来围观人群的叹为观止。然后我会将洗好的手的手掌面向自己,举在身前,仿佛马上就会有巡回护士给我穿戴上无菌服,再套上橡胶手套般专业。除了手的清洁方式,还有牙齿的清洁方式在血液科里也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先不说手持牙刷的正确方式极其别扭(尽管在习惯以后就再也改不回以前的刷牙手法),在他们教导我该如何正确刷牙的时候,他们甚至拿出了一杆秤。对没错,就是在各类菜市场和超市卖场能够看见的公平秤。他们手拿牙刷,把它押到称上,在得出正确的数字以后就叫我暗暗记下。然后他们会把牙刷给我,在我终于调整好姿势以后,他们会让我也像他们一样给拿牙刷的力度过称,然后,让我,记住这个力量的感觉。我就想问问我是要怎样记住这个力量的感觉。这是让我发动一次九尾的人柱力以后去记住发动时的感觉吗?还是让我在成功地变化成超级赛亚人以后记住愤怒的感觉吗?这种中二的想法时不时钻进我的脑袋,蛀出一个又一个像是猫和老鼠里杰瑞最喜欢的奶酪上洞。它们香甜可口,又天马行空,在无数次我骂骂咧咧地拿着牙刷站在镜子前一点一点比划姿势,从上排牙刷到下排牙,从牙齿外侧刷到中间再刷到内侧,在每一个刷牙的十分钟里,给我带来了无限乐趣。这种乐趣每天至少五次,还不包括需要每隔两小时就来一次的碘伏含漱,以保持口腔内的湿润及消毒,避免细菌滋生或是黏膜感染。毕竟整个口腔里已经烂得如千年钟乳石溶洞般错综复杂。而在刚刚开始这种刷牙方法的时候,护士们还会在我刷完牙后让我含一口一种给小孩子刷牙检验效果的草莓味药水,然后张开嘴让他们看我到底哪里还没有刷干净,哪里还没有“记住力量”。但这都是小事。对于没有免疫力的我来说,在保持个人卫生这件事上还将任重而道远。毕竟个人卫生不仅仅体现于刷牙和漱口,任何一个地方的脏污都有可能附着病菌;而任何一个病菌都有可能找到伤口,再从伤口钻进血液,导致各种各样的系统感染,或者败血症。所以每天洗澡就变成了我的例行功课。即使带着PICC管,即使给这个管每天做上防水工事,即使必须要拖着架着五个“滴滴滴”的输液泵的输液架进到浴室,我都必须完成这个功课。这个功课甚至比寺里的师傅们每天早上的晨课还要准时准点。每一个早上我都会被护士们问及今天的洗澡日程。我就像是一个大企业的霸道总裁。而我的秘书们最关心的不是我今天是不是和阿拉伯某个石油大王在哪里合作洽谈再吃个高级午饭;他们只关心我??今天是不是有具体的洗澡实施方案。而在我觉得自己体力实在拿不动浴室里的花洒,抹不了肥皂的时候,他们就会穿戴整齐地出现在我的面前,把我剥得精光,然后拖进浴室里,一边冲水一边抹泡泡。一点也,真的是一点也不在乎我脸上像是吃了鲱鱼罐头一样的表情。我记得在我病重的一段时间里,因为怕出意外,医护们把我从原先离护士站较远但风景别致、令我心旷神怡的房间转到了一个离护士站近到都能听见他们讲八卦的、终日见不到什么阳光的房间。在那个房间,所谓一事不顺便诸事不顺。加之我病入膏肓,连扁鹊看了我都只会三连摇头,所以身体的不舒服加上心理的不舒服,我开始觉得那房间浴室的水温非常寒冷。而因为这个寒冷我开始拒绝洗澡,并因为这个和主管我的担当护士大吵了一架。最后吵完的结果是,在给我换回以前那个风景别致的房间以前我可以不洗澡。但是。我必须每天都要用热毛巾擦身体。而这个擦身体的任务,在我差点来不及阻止他们,告诉他们我妈可以代劳的时候,他们差点打算承包下来。除此之外还有血液科每周三的“皮肤之日”。在这一天,无论男女老少,无一例外必须接受护士们对屁股周围皮肤的检查。据说那道缝隙以及缝隙所连接的菊部地区的皮肤黏膜是最容易在上厕所时受到损害(尤其是连日便秘的情况下),而这样的损害会导致大便时大便上附着的细菌进到伤口里,从而产生感染。比如肛周脓肿。这是一个从画面到症状都非常感人的病症。而这对没有什么免疫力的病人来说,又成为前往阴曹地府的一张通行证。在这里,我的护士们再次拿出了一个秘密武器——专门保护肛周黏膜的油性保护膜喷剂。在每次洗完澡后对着屁股缝间来这么两下,再也不用担心上厕所时太使劲而造成肛裂,然后导致脏东西进入伤口了。而且这个油性保护膜不仅可以杜绝细菌,还能保持肛周皮肤湿润,拒绝长痱子。这真是居家旅行,杀人越货的必备产品。而说到保湿就不得不提一提皮肤保湿了。对于免疫力低下的患者来说,我的皮肤如果不能具备很好的保湿能力就会干燥出伤口来,而这伤口,如上所述,又会成为败血症、菌血症的温床。所以皮肤保湿也是整个血液科的一大常规课题。在规范治疗(化疗)的情况下,只要保证每天洗澡后一次涂抹强力保湿乳液,护士们就不会太来找你麻烦。当然如果出现自己涂抹不均(比如背部),而导致自己腌制不入味、无法上席的情况,护士们就会守在你浴室的门前,待你美人出浴时,对你夹道欢迎,然后把你架到床上,给你来上一通花式保湿乳液按摩。有一次他们就拿着一大盒凡士林,把我从耳朵根一直涂到了脚趾头。因为他们发现我的皮肤有起白皮的地方了。在骨髓移植以后,也就是被放射线清髓炙烤以后,保湿的次数陡然间从一天一次增至了五次。饭前便后,一日三餐,你可以忘记吃饭,可以忘记会友,可以忘记世间的枯与荣,甚至可以忘记你妈是谁,但你不能忘记涂抹你的保湿乳。而即便你一天五次的涂抹你的保湿乳,你仍会发现你越变越黑,直到有一天你开始像蛇一样蜕得满床都是皮。而在蜕皮以后你要更加积极踊跃地涂抹你的保湿乳,以期你的新皮肤能获得超强锁水功力,柔软又健康。更不用说做为没有免疫力人群的重中之重的整改对象——避免人员密集场所和不卫生饮食——在医护人员婆婆妈妈,不对,是苦口婆心的劝说、监督、耳提面命以及日后随访的过程里,再一次上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帽子和口罩——这个标志性的特征似乎遍布于经历过放化疗的人群中,医院复诊的时候,单凭这个就能认出自己的同道中人,从此江湖再无对暗号的必要。毕竟在经历过这样的治疗之后,大部分的我们,都是和尚。不得不承认,虽然普通的我也是非常万众瞩目,但失去头发戴上帽子的我,更加如花中添了一丝凌厉,温润中多了一番飒爽。作为一个小光头,最大的好处不仅仅是有好看的帽子戴,更加关键的是,每次洗澡的时候都可以将沐浴露从头到脚一顺而下。不用洗发液。不用挠挠挠。不用电吹风。洗完澡的时候拿着浴巾一路顺着擦下来,就能还我一个干爽的梦乡。省钱省时又省力。正因为我有一个好看的光头,后来它又变成了一颗好看的猕猴桃,再后来又长出了一整头的小卷发,所以在“头”的问题上,我觉得我还没有很大意见。但是在防止感染对策的“口罩攻防战”下,我是深刻体会到了它从心灵到身体给我造成的诸多不便。只要我需要离开家门(在医院的时候是离开病房),我就必须要戴上口罩。戴上口罩最直接的后果就是呼吸严重不畅。无论我怎么吸,呼出来的、新鲜的、还挂着水珠的湿润空气又会揉混进口罩面料的奇怪气味再次钻进我的鼻腔,让我对本来就不太乐意的复健更加怨声载道。我曾经做过一个梦。梦里面我取下口罩,然后光着脸(我也不知道“光着脸”这个词是怎么被我创造出来的),绕着海岸线飞速奔跑。我没有用“尽情”这个词,因为我非常清楚自己奔跑的速度和奔跑的姿势——就是那种手刀式的上下摆臂配合上高抬腿般的双腿上下前后运动。那一刻我像是在逃离口罩的控制,在略带咸腥味的海风里去寻得一次短暂的自由。毕竟我已经快忘记我上一次没戴口罩出门是什么感受了。但即使是这样医生还是没有打算放过我。在我在国内的几次复诊时,我的中国医院时不佩戴N95,而只戴这么一个——用他的话来说,“最多可以防点紫外线”——的普通口罩,感到非常得恼火。所以为了不让医生徒增烦恼、再多生出几多皱纹,医院复查时便会戴上那个可以活生生把脸上压出印子的N95口罩。我的呼吸更加不畅快起来。不畅快如同留在牙膏皮底部最后那点牙膏。后来?后来发生了新冠肺炎。在别人没戴口罩的时候,我戴着白色口罩;在别人开始戴白色口罩的时候,我便开始戴N95口罩;在别人也戴N95口罩的时候,我把N95口罩里还加了一个白色口罩,并且套上了我白色运动服的帽子,再戴上一个眼镜。不过在避免人群密集的地方这一点上,我觉得我是起不到表率作用的。首先这个规矩,并且是我的主治医生三令五申的规矩,在我还在无菌病房接受化疗的时候就被我千刀万剐到了体无完肤的地步——虽然那时候我连走路都走不了多远,出个病房门要靠放在门口的轮椅,还要靠护士们来推。但是,作为一个小机灵鬼,我虽然不能走路,不能成功灵巧又迅敏地避开护士站和走廊上来来往往的“监视官”们,我仍然凭借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说服了一个又一个护士偷偷带着我下到楼下的便利店去买零食。甚至有一次我还说动了我的主管护士和心理疗医院的大门口去呼吸新鲜空气再看看人群。只是后面回来的时候不小心遇上了也来乘坐电梯回七楼的主治医生。还好她进门以后并没有回头看。不然她就会发现一声不吭缩在角落里的我和我的主管护士。我们在她下电梯以后,直到电梯门快要关上的那一瞬间,才小声地说了一句,“我们也要下”。至于食品卫生,生鲜、发酵、过期、未加热、腌制等等食品都在我的禁止食用名单上。这其中还包括蜂蜜和生奶油。所以我的每一顿饮食都是被高温杀毒到快要沸腾起来的饭菜。揭开盖子的那一瞬间,蒸汽渐欲迷人眼,无人知是荔枝来。但是,即使吃着这样安全的饭菜,经历了化疗药和放射治疗的我的消化道还是会时不时被这些饭菜们吓到,然后连续拉上两三天的肚子。比如我第一次吃炸肉饼的时候(对,你没有看错,油炸食品,炸肉饼也好炸鸡也好,还有各种汉堡包炸薯条,都没有上我的饮食黑名单),就因为肠胃过度惊吓而跑了肚。而在肠胃道集体崩溃、上吐下泻的时候,我还喝过微波炉加热过的可口可乐补过液,止过吐。事实证明,碳酸饮料,特别是可乐,真的有止吐的功效。我就是这么做着正常人不会做的事,然后活出了自己。我也就是这么做着正常人不会做的事,而离正常人的生活轨道又远了那么一些。但这还不是全部。这只是预防感染的一部分。这只是这场病,这场免疫力的消耗战所给我创造出的走向康复的距离中的一小段。而即使是这么的一小段,我却也怎么都走不到尽头。不知道尽头等待着我的,是否爱我。然后除去感染的一部分,医护人员们又教导了我在血小板和血红蛋白极度缺乏的情况下我应该掌握的正确走路方式。例如“扶墙而进,扶墙而出”——而这样的“扶墙”不单单是指在吃完自助餐以后我们应有的正常表现。在极度缺乏血红蛋白的情况下,很有可能在走路时出现两眼一黑,双腿一软,脑袋一懵,耳朵里传来冥冥中远方乡下小站上绿皮火车发车时的汽笛声,然后就扑通一声的情况。而这样的扑通一声,如果伴随着低下的血小板,那么很大概率下我会被直接送进ICU,去治疗我不知道的身体哪处(脑子或内脏)的大出血。所以时至今日如果遇上长距离行走或是爬楼梯,我都会伸手稳稳抓住扶手,丝毫不在乎后面的人是不是觉得我像个小老太婆。再加上我爬坡上坎速度之慢,走至途中还会按住膝头喘几口粗气——种种这些历历在目的、代表着现代社会老龄化的行为出现在我这张看起来只有18岁的脸上时,周围人无不为我“精湛的演技”鼓起掌来。他们或许以为我是一个行为艺术家吧。慢和稳,还有觉得眼前发黑时立马蹲下的指示,让我在每一天的复健中走得小心翼翼又跌跌闯闯。而跟在我后面陪着我复健的我妈,当然一如既往地举起了她的手机,拍下了许多如果能正常活到未来的我看到会翻起白眼的照片。噢,还不仅仅是这样。有一次在陪我复健的时候,原本开着三轮摩托跟在我身后不远处的她,在看见路边的野花格外美以后,她竟然丢下那天因为拉肚子走得很纠结的我一个人朝前走去,然后自己拿出手机开始照起了野花。而那个因为拉肚子而时不时肚子叽里咕噜的我在走了大概一分钟以后突然觉得肚子痛了起来,想要回过身让这位阿姨赶紧带上我去找周围的公共厕所时,那位阿姨,已经消失在了我身后的某一个拐角处。于是路上出现了一个抱着肚子夹紧双腿面容扭曲的孩子,她眼巴巴地望着身后幽静的小路,在每一个从她身边经过的人好奇的眼神中,她都想拉住他们,请求他们去告知那个不知道在哪里干什么的阿姨,赶紧得过来。因为不确定阿姨的所在,她也没有办法大声叫破喉咙。因为她觉得即使叫破喉咙,那个阿姨也不会来救她的。在这排山倒海的肠蠕动和纠结的体态下,那位拍完野花的阿姨来了。她骑着她的小摩托来了。她带着找到路边公共厕所的希望来了。她来了。她来了。我看见她的时候,心里都要唱起了九曲山路十八弯。而亲爱的血小板同志是不会止步于和血红蛋白同志的共同进步中的。它说不定还认为血红蛋白同志拖了它的后腿,让它没有充分发挥自己才能的机会。于是在每一个可能的时间里,它总是会以极其鲜艳的方式显示自己的存在感——比如在不小心的擦挂中多出的一块国际版图般的淤青,再比如在没有擦挂的情况下自发出现的一大片七大洲八大洋的浩瀚。?那个时候来探病的各类人士,包括家属,都不能碰我。我比故宫博物馆里存放的玉佩还要易碎。就连处理惯了各种血液问题的护士在处理我的时候都格外小心,动作轻柔得像是画布上收尾时的最后一处笔刷。我和他们保持着不能新增淤青的距离。和我妈保持着不能触碰的距离。她甚至不能来拉我的手,因为我的躯干四肢的皮下出血早已经如同阴云般密布。于是在我妈复杂的眼神里,我在这超越常规的距离上又行走了一点点。这只是我的一小步,也成不了人类的一大步。毕竟我不姓阿姆斯特朗。但仅仅只是这一小步,让我明白了我的从前,现在和以后,它们将有怎样的区别,又会怎样的展开。我想我是明白了。在这长久的,同疾病斗争的过程里。想要生就要付出代价。如果要让我活,让我有希望的活,就要给我设下同以往不同的距离。这距离阻隔开了我同从前的我。而即使再一次在哪里遇见从前的我,我也没有办法再带她回来。这个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或许不是生与死。或许不是我站在你的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这个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或许仅仅是我再也变不回从前的我。我再也回不到从前的生活。不管这生活是好是坏,我都将被从这个所谓正常的世界里驱逐,我能够一一找回的,只是一个存在于记忆里的影子。我将永远保持着投影的状态,像是隔着水面望去的另一个世界一般。那个世界还存在着它原本应该拥有的正常运转。时间还会递进,我还会老去。我原本也应该老去。那个原本应该老去的我不停地朝我走来,走过了日与夜却怎么也无法到达我的身旁。因为她也明白,她可能已经无法与我相遇,我可能已经无法在时间的堆积里慢慢变成她。但眼下我们只是为彼此能够知晓对方的存在,知晓对方是可能存在的而感到激动不已。这就是我要付出的代价。我不太赞同,但我可以接受。?作别于木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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